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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6章 棄 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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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6章 棄 2

陳建蕓沒有被安葬在陳家的祖墳裏,也沒能有人給她買一塊像樣的墓地。

她的父母走的淒慘,陳建蕓的哥哥陳建峰回來,也只是把父母安放在了祖墳,並沒有管他的妹妹。

陳建峰大了陳建蕓許多歲,現在算下來可能要比賀振華的年紀都大了。

那個年代的思想封建,陳建蕓在懷了蔣沐凡之後,只是得到了一段短暫的安寧時光,家人都念在骨肉至親,父母不忍哥哥疼惜的,所以才收留了她快到生產。

但其實最後因為鄰裏鄰居的流言蜚語,陳家的老頭已經開始有了嫌棄陳建蕓的意思。

陳建峰因為有了陳建蕓這個曾經私奔出去的妹妹,在單位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這個所謂的個人醜聞,也搞得仕途不順,最後對於陳建蕓也是有了些怨氣。

直到最後的慘劇發生,因為吳天良,陳家家破人亡,陳建峰一夜之間親人盡失,讓這世間最後只剩了他一個人。

這打擊不論對於誰都是一個難以承受的,陳建峰最後崩潰不已,竟然將責任都拋到了那個死去的妹妹身上——

她如果當初選擇不投奔娘家,那父母也不會遭此劫難,自己也不會淪落至此,最後連個能回的家都沒有了。

所以自從蔣萍偷偷將蔣沐凡接走之後,陳建峰壓根就沒找過這個外甥,就連自己的妹妹,他都是找了個村子裏埋外姓人的空地裏,草草的埋了。

父母在祖墳好生的供著,妹妹卻在堪稱是亂墳崗的地方伶仃著。

蔣萍當年一直在忙活著蔣沐凡的事,畢竟這個時候活人是最重要的,結果等後來再回南港的時候,才打聽到了陳建蕓墓地位置。

她痛心疾首,不甘心陳建蕓這坎坷的一生,其實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,憑什麽最後要被拋棄在這種地方。

但一切都已經晚了,那個時候陳建蕓已經被下葬了。

如今時光匆匆流逝了快二十年,陳建蕓埋葬的地方被徹底荒廢。

這片土地在幾十年前,就是用來埋那些被拋棄的或是無所歸依的人們的,這些生命的消散不具什麽特別的意義,沒有人懷念,也沒有人來祭奠,所以慢慢時間長了,就越發的沒有人打理了。

再隨著經濟的發展,這片空地的四周都被慢慢的開發建設,這裏便逐漸變成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荒地。

因為埋得死人太多,所以一時半會兒的還沒有人敢在這裏大動幹戈,再加上本地人慢慢的被城市化,南港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外來人才引入。

本地人開始向其他城市發展,全國各地的其他城市的人又來南港這片新興沿海城市尋找機會,於是在這上下將近二十多年裏,南港的人口也迎來了一次大換血。

這片亂墳便更荒了,像是坐落在這摩登城市中的一個陰暗的幽靈。

陳建蕓的墳頭草已經高的快要沒過那塊刻著自己名字的石碑。

那是陳建峰給妹妹最後的一點情意,在一家殯葬服務商店定了一塊兒兩尺七的墓碑。

上面沒有刻什麽誰誰誰之女或是誰誰誰亡妻之墓,只是寫了個仙泉村陳建蕓之墓。

蔣萍在前,帶著蔣沐凡在找到這片荒地的時候就費了不少功夫,而在這片荒地中,尋找陳建蕓的墓碑的時候,更是花了不少時間。

也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,在夕陽灑下大地之前,蔣萍和蔣沐凡終於是立在了陳建蕓墓碑前。

蔣沐凡沒有讓蔣萍上手,自己先慢慢悠悠的,一點點小心的撥開了陳建蕓墳前的雜草。

二十多年積下來的荒蕪,可不是隨隨便便扒拉兩下就能收拾幹凈的。

蔣沐凡在沒有看到陳建蕓的照片之前,幾乎就是以一個給某位陌生人掃墓的心態來幹的,手底下的活雖是不停歇,但確實沒有註入太多的真情實感,就像是學校組織的去烈士陵園掃墓去一樣。

甚至還不如看英雄來的震撼大。

但也就在陳建蕓的照片出現在蔣沐凡眼中的時候,他才終於沒能忍住的停下了手——

這應該是陳建蕓相當年輕時候的照片了。

整齊披肩的長發,被一個寬寬的格子布藝發箍梳到了腦後,露出了她那張白凈乖巧的臉。

那是一個相當清秀的姑娘,皮膚細膩,五官精致,有一個窄窄高高的鼻梁,還有一雙和蔣沐凡酷似的眼睛。

望著那雙透徹水靈的大眼睛,蔣沐凡感覺就好像是在照鏡子一樣的,除了目瞪口呆,好半天都沒再給出別的反應。

蔣萍看出了蔣沐凡的震撼,於是輕輕的在蔣沐凡身邊說了句:“很不可思議吧。”

“你自己也會很驚訝你怎麽會跟她這麽像。”

蔣沐凡望著那張泛黃的照片出了神,沒有說話。

蔣萍也不在意,她只是想把蔣沐凡帶到自己親生母親身邊罷了。

說完蔣萍半跪在了蔣沐凡的身邊,和蔣沐凡以一個同樣的高度面對著陳建蕓的墓碑。

她的手指輕輕撫在了那空白簡陋的石碑上,是懷念故人的模樣。

蔣沐凡覺得這畫面魔幻極了,自己的母親,在對自己的母親傷感的說起了話——

“小蕓,你的孩子我給你帶過來了,你看看,姐姐給你養的好不好?”

一陣微風在這個時候忽然吹過,戲劇性的,像是某種回應。

蔣沐凡的鼻頭被吹的癢癢的,跪在蔣萍身邊凝視著這張陌生卻又不疏離的照片,靜靜的聽著。

蔣萍的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溫軟,稍稍帶著幾分滄桑:“原諒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過來看過你一眼,只能在永寧給你燒燒紙,那些祭祀講究我其實也不太懂,永寧離南港那麽遠,也不知道說的話也能不能聽到,燒你的紙錢都收到了沒有,太忙了,三個孩子,還得在學校上班,其實每年放假姐姐都想過來看看你,也看看陳叔和賈姨,但總是抽不出空來,每次到跟前就會被許多事情打亂了,這一拖,也就拖到了現在。”

她淡淡的笑了笑,接著深吸了一口氣。越來越是與小閨蜜聊天的樣子:“不過好在我們還能再見面,姐現在時間多,就跟你聊聊這麽多年我們都過得怎麽樣吧?”

“你振華哥很好,有運氣也有點頭腦,事業發展的很不錯,讓我們這一大家子沒餓過肚子,甚至比平常人家過的還要富裕許多,姐姐有了小白之後,又生了一個孩子,是個姑娘,叫薇薇,比凡凡小了一歲。”

“本來覺得兩個孩子就夠了,可還是不小心就有了,找了個熟人醫生跟我們說還是個姑娘,我們就特別想要,哎,但現在也被你振華哥寵壞了,淘氣的不行,一天到晚就她是咋咋唬唬的。”

說到了這裏,蔣萍腦中大概都是曾經家裏一片祥和的生動模樣。

蔣沐凡也聽得有些入迷,腦中是那間暖色燈光的客廳,裏面排著一組沙發,中間是相互懶洋洋依偎在一起的蔣萍和賀振華,賀振華手裏端著一個切好的果盤,插著兩個牙簽,跟蔣萍一起邊看電視邊悠閑的吃著。

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是安靜的賀白,他可能也在跟著蔣萍賀振華看,但懷裏大概還會抱本書,國家地理或者某個他的興趣讀物,在電視沒意思的時候再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。

賀薇則是沒個停點,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蹦來跳去,一會兒鉆到賀振華和蔣萍中間去,一會兒又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擺奇異姿勢,要不就在大人看電視的時候胡亂插嘴,要不就是跟著電視演的劇情做人肉彈幕。

蔣沐凡想到這裏,嘴角不由的淡淡的翹了一下,可面部肌肉一有動作,他的鼻子就酸了。

蔣萍在一旁還是身形不動的像是一座雕塑,她沈在自己的世界裏語速很慢的念著,像是在吟一首朦朧詩:“不過現在啊,小白確實是長大了,自從把凡凡接回來了之後立馬就不耍猴脾氣了,一夜之間就像個大人,很有哥哥樣,一直到現在,沒讓我操過心,學習也好,也很會照顧人,這麽多年,這孩子沒少給我分擔過。”

“咱們凡凡也乖,對了…”

蔣萍正說著,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,苦笑了一下。

“我怎麽一直都沒跟你說這事兒,哎,我這腦子......咱們孩子的名字叫蔣沐凡,是你蔣伯伯當初取的,吳天良給起的那個名字一天都沒讓他用過,我們一直叫他凡凡,生於凡塵,自由自在,不知道你喜不喜歡。”

蔣萍臉上帶著微笑,說到這裏的時候將手覆在了蔣沐凡的後腦勺上,親昵的撫摸了兩下,像是在展示著自己驕傲的作品。

“凡凡你現在也看見了,越來越像你了,尤其是眼睛,就像是在看小時候的你一樣,他也很讓我省心,都說男孩兒難帶,小白小的時候的淘氣我是見識過的,本以為這小子也會一樣鬧騰,但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乖,一點都不鬧人,那個時候也還好有小白,沒少替我帶他,餵飯陪玩兒哄睡覺,我懷賀薇的時候,身體不舒服了都是小白在幫我,所以現在凡凡也跟他哥哥最親。”

“現在凡凡出息啦,是隨了你啊,音樂天賦特別好,彈了一手好琴,學校老師都誇他,給我和振華掙了不少光,學校開學音樂會,他上去表演了,就他年紀最小,彈得最漂亮,今年秋天那會兒還參加了個國際比賽,拿了個第一名,我們都很為他驕傲,比他哥哥強,是自己領域中的小人尖兒。”

蔣沐凡沒有打斷的聽著,感受著蔣萍這久違的來自母親的言語和肢體上的溫暖。

他不由的意外發現,自己並沒有因為蔣萍的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而出現半分應激反應,反而還很依戀這種感覺,這讓他感覺到安全。

蔣萍搭在自己後勃頸上的手是溫暖柔軟的,她兩個手指搓著蔣沐凡後腦勺的頭發,忽然停了一停,接著畫風稍稍一轉:“其實前幾年,凡凡還小的時候,我是一直都想著等孩子大學畢業了,我就告訴他你們的事,你當初生他那麽辛苦,不能就這麽白生了。”

“但孩子日覆一日的長大啊,我又想到了你臨走前交代我的話,我覺得你說的也對,不讓他知道了,他就是我的兒子,他一張白紙的生出來,做父母的都想讓孩子一生都快快樂樂的,都希望這張白紙上的色彩是柔和靚麗的,誰也不想給上面添點沈重的汙點上去。苦難嘛……雖然人人都會受,但到底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不受就不受的,對吧?”

蔣沐凡眉頭一皺,輕輕轉過了頭,望向了蔣萍的臉,才發現蔣萍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了。

他沒忍住,嘶啞的喚了一聲“媽”,就想伸手把蔣萍搭在自己後脖上的手握住,但卻被蔣萍躲開了。

蔣萍將自己的手從蔣沐凡腦後拿下,放到了腿上,整個人跪在了陳建蕓的墓前,是一個懺悔的姿態。

“可是小蕓吶。”

蔣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,而後忽然哽咽的不能自已。

“我對不起你,最後還是讓這孩子受苦了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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